善拘小节。

[POT]【TF】(旧文补档)六度分隔

多年后回坑本命CP,重新陷入初恋一样不可遏制的狂热。

新文(因为手游迟迟抽不到一张F和T的SSR所以边气边肝而)还在写,翻之前的不老歌备份时找到了这篇,于是来补个档。

写于2014年12月29日。当时枫叶战的真相还没画出来,我个人的角色理解与现在相比可能也有微妙的差异;另外大概因为写这篇的时候我自己刚刚转换语言环境,行文和修辞上有点晦涩。总之是很不成熟的作品,但表达的心意,我自己姑且还是很喜欢的。

十多年了。

他们还是这么好,我还是这么爱他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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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TF】六度分隔①


据说,地球上的任何两个陌生人,都可以通过至多五个中间人建立联系。

地球上的任何一对恋人更是如此。


新年的第四天,手塚国光照例起得很早。

慕尼黑刚刚进入一年当中最冷的时节。昨夜雪下了通宵,早晨出门时堪堪没上膝盖。房东太太牵着牧羊犬在附近的人行道上散步,远远望见他,兴高采烈地挥手:

“嘿!Kunimitsu,新年好!”

她瘦小的身躯被轻易包裹进绯红色的羽绒服里,一旁的牧羊犬身上则套着奇形怪状的七彩毛线织品。地面是莹白的,车顶、树梢和屋宇也都是;高寒的天空下,目之所及的景色中,一人一犬暂且充当了所有的艳丽。

手塚走过去,友善回应了她的问候,至于这是她连续第四天祝他“新年好”之类的事,他不去特别留意。房东太太是位七十多岁的老妇人,出生在墨西哥,中年以后才搬回德国,一直独身;性格、生活习惯和价值观都与刻板印象中的日耳曼人相去甚远——或许该说得益于此,他的胃壁至今还没有变成巴伐利亚白香肠的另一层肠衣。

而他却几乎秉持着典型的“德国性格”,作为一个仍然持有日本护照的年轻人。相处过程中的不融洽似乎很可以预见,却并没有时常发生。人与人的磨合毕竟比齿轮间的咬合复杂得多,永远也总结不出足以称得上“充分”的参数,来精确预测它的轨迹。

像这样意外实现的情感羁绊,在手塚国光迄今二十二年的人生里大致出现过两次:跟一位显然个性不合的房东太太愉快共处了七年;跟一位从七年前就开始淡出彼此生活的同性好友谈异国恋。

“Kunimitsu,你看起来有点没精神!”房东太太中气十足地嚷道,做了个打气的手势。“我猜你是在为没能回日本过新年沮丧呢。别这样,亲爱的!我和利昂会让你觉得好一点儿。晚上我要让你吃到全世界最好吃的鸡肉卷,利昂会帮我弄牛油果酱,你可别小看它——”

利昂是那只牧羊犬的名字,此时正灵巧地举起两只前腿,用脑袋磨蹭着手塚的大衣下摆。它总是毫无理由地亲近手塚——这个街区出现过的所有松鼠和兔子也是。这件事一度在电话和网络通讯里成为恋人揶揄他的素材。

“——稍微有点意外呢,手塚也会发射亲和电波……可惜只支持动物的频段。”

“你也是动物吗?”

“我只是不幸的人类,”对方回答得轻快而无辜。“对手塚的温柔一无所知。”

——这样说的对方却实在是个温柔的人,从很多年前、他们还能朝夕相处的时候起就是。

彼时身为团队领袖的手塚,还时不时要为这个斗志从来不像实力一样靠得住的队友伤脑筋。先是觉得这个人很难懂,懂了之后则感到些微妙的不敢苟同。就像结识了一阵风,起初困惑于它的飘忽和善变,后来发现对方的本质是一团空气,简单无色透明,轻飘飘吹在脸上,不知怎地就有点窝火。

可当他们五年前硬隔着万里之遥从队友熬成了恋人,这阵风和他所付出的情感,却变得沉静而柔韧。数以千计的别离日夜里,一切被从容维系,仿佛就算两地分隔的状态彻底结束还遥遥无期,也不要紧。

手塚谢过了房东太太和利昂,跟他们告别之后转身;老妇人像迎接他时那样兴高采烈地挥着手,愈见松弛的眼角笑出了更多的褶皱。那身影让手塚想起自己的母亲。

而当它的残像渐渐消融进眼前莹白一色的天空和街道里时,定格到最后的,却是因微笑翘起的嘴角。

——前方是漫长、萧冷、闪闪发亮的旅路。轻而薄的日光打在雪面上,每个细碎的晶粒都是粼粼的。

他首先去了训练馆。时值新年假期,除了他的团队,没有人还在加班。初次备战澳网,私人教练、医生和体能师都比他踌躇满志:二十二岁拿到持外卡参加四大公开赛的资格绝不算早,尽管这件事说到底与人无尤。

国中时代“像个成年人那样”任性妄为的结果,是其后数年缠绵不愈的肘伤,以及它所造成名副其实的“掣肘”——他倒是没有太多悔意,反正,他的左肘也并没有因此决定不原谅他。

“我等着你一鸣惊人。”教练用力拍了拍他的左肩。“不能回日本过新年非常遗憾,但我敢保证,澳网结束之后,你一定会载誉而归。”

似乎每个人都在为“不能回日本过新年”安慰他,说不清莫名其妙还是理所当然。今天的训练菜单上依然项目繁多,强度却比之前有所降低,算是基于他竞技生理曲线的科学设计。

下周,整个团队就将飞赴澳洲做适应性训练,漂浮在东南半球海面上的洲陆,与经度相近而纬度迥异的故乡相比,又是全新的气候风土。

世界足够大,不去勉力呼应对方的两个人,很自然便会被淹没其间。

“……是这样吗?”恋人却明确表示过异议。“我们来换个思路。在另一座城市里偶遇了童年的玩伴;走在路上与一个今后会认识的陌生人擦肩而过;今天傍晚和我坐同一班电车的人当中,有四分之一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你的球迷——被这样千丝万缕联系起来的世界,还算小得有点可爱吧?”

这句话从手机接听孔传出来的时候,距离巴伐利亚时间的新年还有一分三十七秒;慕尼黑街头难得地一片喧嚷,东京郊外的小小神社门前却很寂静。

手塚摘下手套,用裸露在寒风里的五指攥住机身。冬夜的空气和金属的触感同样冰凉,恋人那比起少年时期略显低沉硬朗的声音轻轻叩击着鼓膜,仿佛近在咫尺的耳语一般不可思议地温暖湿润。

——我很想你。

——新年快乐。

后者被他们在一分三十七秒之后异口同声说了出来,前者则心照不宣地没有。只属于其中一端的倒计时结束,焰火漫天盛放,行人伫足欢呼。在这个星球上,各色生灵相对地庞大或渺小着,足下的陆地与环绕的海洋却是绝对地广袤;科技发展摧枯拉朽一般吞并着地理上的距离,但是还不够。

今时此地,同性恋和异国恋相比,哪种比较不幸尚无定论;最不幸的,则大约是二者皆然。在这条看不见彼此的钢索上相向而行,身影重新叠合之前,谁也不敢轻言能从跌落深渊中豁免。

明明减少了菜单上的计划项,手塚却比平时流了更多的汗。教练生怕他自顾自进入加量状态,赶紧挥手叫停,打发他出门休假或是回家补眠。

“趁现在跟女朋友通个视频怎么样?”大胡子男人一脸善解人意。“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这样的时间有多宝贵。澳网结束之后,你就会知道记者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比‘自己的双误’和‘对手的ACE’更讨厌的事物之一,他们无孔不入,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要毫不留情地压榨,我应该跟你讲过我年轻的时候——”

“我的恋人这个时间正在上班。”

第三人称代词有性别之分的语言里,“恋人”一词更能保护对方的存在,古怪但是安全。平心而论,少数群体在德国受到相当普遍的理解和尊重,恋人又远在日本,向身边的人出柜或许也无关紧要,但手塚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失去谨慎,对方双手赞成。

少年人在爱情里往往急于向外部世界展示对方,怀着骄傲的心情,宣布征服、美丽与勇气。他们却被禁忌和距离催得早熟。

“现在?”教练愣了一下。“现在日本是晚上吧?我记得你说过她是摄影师?”

“夜景摄影师。”

“听起来很酷,专拍月光下的东京夜生活吗?”

“不,专拍至今还没见到过的UFO。”

工作是对方去年毕业季前定下的,先斩后奏。他如实交代时手塚还有点不解,这家工作室草创不久,规模有限,给出的薪资待遇也不算优厚,对于T大毕业又一路履历出挑的恋人而言多少有点屈就,更不用说晚八点至早六点的夜班,难免给他的社交生活带来不便。

只是对方说“我有我的打算”,而他从国中时代起,也就不习惯对他板起脸来苦口婆心。尽量不干涉对方的选择也是一种默契,基于对彼此能力的信任,也是基于过往的积极经验——无论过程如何,他们的决定总能殊途同归。

这次也是一样,而殊途同归的对象是时间。恋人用昼夜颠倒消弭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八小时时差。从那之后他们同作同息,忙于事业的时候各自为阵,每天睡前与醒后的两三个小时,则可以用来安心温存。

“我有我的打算”是个意味深长的说辞,而手塚不会真的开口去问对方,以昼夜颠倒为代价实现零时差,算不算是这些“打算”中的一种。

他知道他的恋人聪明绝顶,总能在兼顾理智的前提下感情用事。

——然而每念及此,依然简直无法遏制想念他的心情。

他冲教练挥挥手,转身推门而出。午后三点,空气疏冽,云彩的轮廓却很稀薄。训练馆位于闹市区,街上的行人依旧不多,偶尔驶过身侧的车子一律开得很慢,连他在内,一切像是联合构筑了一部怀旧季临时上档的老文艺片。

他坐在王宫花园站内的长椅上等车,一面翻开进站时顺手从书报架上取下的免费杂志。

并非数字时代一意孤行的纸媒爱好者,只是想规避一掏出手机就忍不住想去联络对方的条件反射。

这是一本早些年影响力还不错的文摘月刊最新号,近年来受到电子出版冲击,读者大量流失,已经很少听人谈论起它。手塚随意翻了翻,被其中一页标题上似曾相识的术语吸引了目光:

——“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”。②

好像在哪里见到过,却没有具体的印象。开篇是一段介绍性的引言,稍微阐释了这个术语的所指。

“——地球上的任意两个人,都可以通过至多五个中间人建立起联系,这句乍听之下异想天开的玩笑话,却是个意外严肃的数学猜想。试想一下平凡的你和伟大的她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:你的一个朋友——朋友的同事——朋友的同事的阿姨——朋友的同事的阿姨的熟人——朋友的同事的阿姨的熟人的老板,或许正与这位伟人相识已久;你们之间的信息隔阂,只需要六次直接传递即可打破,这就是六度分隔理论。”

手塚顺着读下去。眼前的字迹在神识中模糊,逐渐被另一段话所代替。那是从未真正组成过这些字句的、记忆中清秀而悠闲的笔触,与恋人那听起来总有点散漫无拘的语气一起,分别渐渐占据了耳畔和眼底:

——“我们来换个思路。在另一座城市里偶遇了童年的玩伴;走在路上与一个今后会认识的陌生人擦肩而过;今天傍晚和我坐同一班电车的人当中,有四分之一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你的球迷——被这样千丝万缕联系起来的世界,还算小得有点可爱吧?”

就是这样一段话。听上去轻描淡写,故弄玄虚,充满了不痛不痒的文艺情怀,只有某个长年仰望东京夜空蹲守UFO的夜景摄影师才说得出来。

手塚却发现,自己其实由衷地这么相信着,和说它的人一起。

七年的异国状态,五年的异国恋,孤寂和思念不是最大的对手,消磨才是。彼此同样热情绚丽的时光里,万里之外的存在总能轻易被映衬得不实。那是只能通过电磁信号和物理元件重组的声音与面容、只能通过想象实现的拥抱和亲吻、相互脱节却永远在分头前进的生活、有心分享却无从入手的话题、被记忆的淡化和现实的变化不断冲蚀的对方的模样以及,该死的时差。

然而很奇妙地,这世界又使人一纤一毫地紧密相连。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可以是通向恋人的始发站,与其他人产生联系,向外扩散辐射,中途数度经停,最终到达名为对方的终点。

——距离似乎可以并不重要,甚至时间也是。他们从不曾被时空真正阻隔,却被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事物温暖、详尽又安定地联系着。

他们都不熟知所谓的六度分隔理论,却早就思考和信奉着相似的哲理。所以七年没能摧毁青春期时匆匆凝集起来的关于彼此的印象,而是延展它,甚至包容吸收了对方所无缘参与的那部分成长。

地铁进站,乘客起身。那本杂志被手塚留在了长椅上,注定为他和下一位翻阅者建立起微小隐秘的关联——也许会成为服务于未来的一处伏笔,也许永远派不上用场。

回程则稍微变得令人惊喜。同一节车厢的其他乘客,出站口的警卫人员,路边日式餐车里的厨师——他们总以某种方式彼此相连,并且各自宣示着一条可爱的通道,通向名为不二周助的终端。

而当他们遇见手塚国光的时候——手塚为自己冒出的这个灵光忍不住微笑起来——他们与不二周助之间,便仅仅相隔着一度空间。


“Kunimitsu,你回来得真早!鸡肉卷已经好了,浓汤还在煮——不需要等太久,我保证。”房东太太举着大汤匙从厨房探出头来,跟推门而入的手塚打招呼。“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?”

“托您的福。”手塚换好拖鞋进屋,顺手摸了一把大牧羊犬兴奋地伸到面前的脑袋。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?”

“不,亲爱的,剩下的都是炉灶的工作。”房东太太冲他眨眨眼。“比起这个,我有礼物要送给你。”

她走出厨房,招呼手塚在客厅沙发上坐下,一手拿起了茶几上放着的纸袋。

“事情是这样的,可能会有点长。我的堂妹吉塞拉最好的朋友叫弗莱娅,弗莱娅的哥哥汉斯利用圣诞假期去了日本旅行,是的,就是你的故乡东京。”老妇人笑着絮叨。“一天早晨,汉斯在东京街头偶遇了一位年轻的摄影师。他知道他来自德国,看起来很高兴,把一副印有自己摄影作品的明信片送给了他,而他又将它转送给了弗莱娅……总之,我经常向吉塞拉提起你,她则对弗莱娅说起过你没能回国度假的事,因此弗莱娅想要再把这副明信片转送给你,希望它能陪伴你度过远离家人和爱人的新年——怎么样?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。”

她说着,双手将纸袋递给手塚,神情慈祥而纯真。

手塚郑重地接过,为这几经周折且跋涉万里的一点温情。从纸袋里取出那沓明信片,最上面一张的封面图案进入视线的瞬间,指端仿佛遭遇磁石的铁镍一般骤然收紧。

——那是黎明时东京郊外的一间小小神社,琉璃般的曙夜西端,静悄悄地挂着一弯柔和的月亮。

而它的右下角印着一行小字:

Photo By Syusuke Fuji.


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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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:

①:六度分隔,即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,数学衍生至传播学、社会学领域的一个猜想,后文会有解释。更普遍的翻译应该是“六度空间”和“六度分离”,不过综合考虑文章主旨还是使用了这种。

②:谷歌翻译和百度翻译都告诉我这个术语在德语里面也是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(我用了中文和英文分别做源语言),于是不懂德语的人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写出来了,欢迎指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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